山上有一个风车,它建在荷兰,它感到很骄傲,认为它的一切都是明亮的,从里到外。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,风车设备越来越老,但是这个风车依然很骄傲。后来这个磨坊着火了,风车没有了。再后来这里又有一个新的磨坊,设备比以前的更好,但是磨坊主的一家,一个灵魂和许多思想,仍然没有变,看起来一样。
我一点也不骄傲!它说,不过我的里里外外都很明亮。太阳和月亮照在我的外面,也照着我的里面,我还有混合蜡烛①鲸油烛和牛油烛。我敢说我是明亮②的。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;我的构造很好,一看就叫人感到愉快。我的怀里有一块很好的磨石;我有四个翅膀它们生在我的头上,恰恰在我的帽子底下。雀子只有两个翅膀,而且只生在背上。我生出来就是一个荷兰人③;这点可以从我的形状看得出来‘一个飞行的荷兰人’我知道,大家把这种人叫做‘超自然’④的东西,但是我却很自然。我的肚皮上围着一圈走廊,下面有一个住室我的‘思想’就藏在这里面。别的‘思想’把我一个最强大的主导‘思想’叫做‘磨坊人’。他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,他管理面粉和麸子。他也有一个伴侣:名叫‘妈妈’。她是我真正的心。她并不傻里傻气地乱跑。她知道自己要求什么,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。她像微风一样温和,像暴风雨一样强烈。她知道怎样应付事情,而且她总会达到自己的目的。她是我的温柔的一面,而‘爸爸’却是我的坚强的一面。他们是两个人,但也可以说是一个人。他们彼此称为‘我的老伴’。
这两个人还有小孩子小‘思想’。这些‘小思想’也能长大成人。这些小家伙老是闹个不休!最近我曾经严肃地叫‘爸爸’和孩子们把我怀里的磨石和轮子检查一下。我希望知道这两件东西到底出了什么毛病,因为我的内部现在是有毛病了。一个人也应该把自己检查一下。这些小家伙又在闹出一阵可怕的声音来。对我这样一个高高立在山上的人说来,这的确是太不像样子了,一个人应该记住,自己是站在光天化日之下,而在光天化日之下,一个人的毛病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的。
我刚才说过,这些小家伙闹出可怕的声音来。最小的那几个钻到我的帽子里乱叫,弄得我怪不舒服的。小‘思想’可以长大起来,这一点我知道得清清楚楚。外面也有别的‘思想’来访,不过他们不是属于我这个家族,因为据我看来,他们跟我没有共同之点。那么没有翅膀的屋子你听不见他们磨石的声音也有些‘思想’。他们来看我的‘思想’并且跟我的‘思想’闹起所谓恋爱来。这真是奇怪;的确,怪事也真多。
我的身上或者身子里最近起了某种变化:磨石的活动有些异样。我似乎觉得‘爸爸’换了一个‘老伴’:他似乎得到了一个脾气更温和、更热情的配偶非常年轻和温柔。但人还是原来的人,只不过时间使她变得更可爱,更温柔罢了。不愉快的事情现在都没有了,一切都非常愉快。
日子过去了,新的日子又到来了。时间一天一天地接近光明和快乐,直到最后我的一切完了为止但不是绝对地完了。我将被拆掉,好使我又能够变成一个新的、更好的磨坊。我将不再存在,但是我将继续活下去!我将变成另一个东西,但同时又没有变!这一点我却难得理解,不管我是被太阳、月亮、混合烛、兽烛和蜡烛照得怎样‘明亮’。我的旧木料和砖土将会又从地上立起来。
我希望我仍能保持住我的老‘思想’们:磨坊里的爸爸、妈妈、大孩和小孩整个的家庭。我把他们大大小小都叫做‘思想的家属’,因为我没有他们是不成的。但是我也要保留住我自己保留住我胸腔里的磨石,我头上的翅膀,我肚皮上的走廊,否则我就不会认识我自己,别人也不会认识我,同时会说:‘山上有一个磨坊,看起来倒是蛮了不起,但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。’
这是磨坊说的话。事实上,它说的比这还多,不过这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罢了。
日子来,日子去,而昨天是最后的一天。
这个磨坊着了火。火焰升得很高。它向外面燎,也向里面燎。它舔着大梁和木板。结果这些东西就全被吃光了。磨坊倒下来了,它只剩下一堆火灰。燃过的地方还在冒着烟,但是风把它吹走了。
磨坊里曾经活着过的东西,现在仍然活着,并没有因为这件意外而被毁掉。事实上它还因为这个意外事件而得到许多好处。磨坊主的一家一个灵魂,许多思想,但仍然只是一个思想又新建了一个新的、漂亮的磨坊。这个新的跟那个旧的没有任何区别,同样有用。人们说:山上有一个磨坊,看起来很像个样儿!不过这个磨坊的设备更好,比前一个更现代化,因为事情总归是进步的。那些旧的木料都被虫蛀了,潮湿了。现在它们变成了尘土。它起初想象的完全相反,磨坊的躯体并没有重新站起来。这是因为它太相信字面上的意义了,而人们是不应该从字面上看一切事情的意义的。
(本文来源于图老师网站,更多请访问http://m.tulaoshi.com)①原文是stearinlys,即用兽油和蜡油混合做成的蜡烛。
②明亮(oplyst)在丹麦文里同时又有开明,聪明,受过教育等意思,因此这儿有双关的意义。
③因为荷兰的风车最多。
④这是原文Overnaturlige这个字的直译,它可以转化成为神奇,鬼怪的意思。
(1865年)
这个小品,发表在哥本哈根1865年出版的《新的童话和故事集》第二卷第三部里。这是一起即兴之作。安徒生在手记中写道:在苏洛和荷尔斯坦堡之间的那条路上有一座风车。我常常在它旁边走过。它似乎一直要求在一起童话中占一席位,因而它现在就出场了。旧的磨坊坍塌了,在原地又建立起了一个新的。两者没有任何区别,同样有用。但新的更近代化,因为事情总是进步的。所以区别是存在的,但旧的磨坊不相信,这是因为它太相信字面上的意义了,而人们是不应该从字面上看一切事情的意义的,否则就会变成自欺欺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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