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再婚,从"另类"到"众多"
再婚者和再婚家庭的增多,也可视为现代化的伴生现象。在传统社会,特别是在一贯褒扬婚姻的恒定久远、提倡女子"从一而终"、夫妇"白头偕老"的中国,尽管始终存在再婚和再婚家庭,但再婚仍被视做一种非正常的婚姻形态;再婚者特别是女性,也被视为"另类"人物。然而当今社会的一个客观现实,就是再婚人口的队伍在不断扩大。20世纪80年代,中国每年进入再婚者队伍的,在50万至60万人之间,20世纪90年代就跃升到70万以上。其间除个别年份,基本呈一路上场之势。
我们换一个描述的方法,即看登记结婚者中属再婚的所占比重,亦是不断攀升,从1985年当年登记结婚人口中,再婚者所占比例的3.05%,上升到1998年的5.48%.目前,每年再婚人口已占到当年登记结婚人数的二十分之一左右。
综上所述,今天在中国的再婚者已是一个拥有相当数量的群体,而且这一群体还在呈继续扩大之势。
2."供给"日益丰富
再婚者队伍之所以不断扩大,首先应归因于可能进入再婚者行列的"供给源"越来越多。
以往,再婚者的最重要来源是丧偶者。今天,丧偶者依然是再婚的重要来源,但与传统社会再婚现象不同的是,现代社会构成再婚的第一来源已由源源不断的离婚者所代替。众所周知,社会变迁对当今婚姻关系产生的一个重要的影响,就是婚姻稳定性的下降。正如著名的社会学家W ·古德在他那本经典之作《家庭》中所说:"所有现代化的力量都会促使婚姻关系紧张,而通过离婚可以减少这种紧张关系,"因此离婚率的上升或趋向中值,可以说是一个世界范围内的普遍趋向。从绝对值看,我国自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,每年离婚对数比之上年都有一个明显的上扬趋势——1979年全国有19.3万对夫妇离婚,到1980年就增加到27.48万对,以后逐年增长,及至1995年突破了100万对达到105.5万对,以后每年都保持在百万对以上,总的增长趋势是无庸置疑的。工业化、城镇化、现代化都是造成这种稳定性变化的原因。
3.制度变迁:提供多次选择的新机制
现代家庭制度变迁和观念的变化,亦成为再婚可能性增多的另一个重要因素。首先,现代婚姻制度的开放性大大降低了离婚的成本,因为它引进了"可纠错机制"——在这种机制下,婚姻不成功的人,可以通过离婚/再婚而"改错".这种"可纠错机制"是建立在这样的现代理念之上的——不仅仅承认在缔结婚姻上人人有选择的自由,而且承认每个人在选择时都有"错选"的可能。既然我们不能否定选择错误的存在,我们就不能要求别人"一选定终身",就得对他人"纠错"的企图持相当宽容的态度,并通过制度给予纠正的机会。所以,在现代化过程中,采取"无过错离婚"的国家和地区在增多,我国1980年出台的婚姻法规定夫妻双方"感情破裂"就可以离婚,就是明显采取了"无过错离婚"的原则。尽管这一条款此后一直受到"过于超前"的批评、尽管在新旧世纪之交围绕婚姻法修改的大讨论中,不断有人想改回"有过错离婚",但总的趋势是,现代婚制肯定了个人的主体性,肯定了婚姻自由包含结婚自由和离婚自由,而离婚的自由又是婚姻重新组合的重要前提。这为婚姻可以多次重新组合提供了重要的制度空间。
(1)挥之不去的"过去"
再婚家庭与初婚家庭最大的一个不同,是他们进入当下这个婚姻时,一方或双方都带着自己的"婚史".
再次开始的婚姻故事,不再是在白纸上描画的;故事开始的地方,也总受着过去故事的左右。从我们所做的个案归纳得出,再婚家庭的所谓特殊矛盾,也是这挥之不去的过去,影响再婚生活,也影响再婚者对情感关系、亲子关系、财产关系和婚姻冲突的处理方式。再婚的夫妻关系往往比初婚的更微妙。不管以往的婚姻是幸还是不幸,再婚者心中都有一个心结,有一个去不掉的比较参数,特别是在不愉快时,更喜欢用过去配偶的优点和今天配偶的缺点比较。另一方面,因为一方有过这么一张"旧船票",也容易导致和新配偶之间心理关系的复杂化,比如对配偶"过去"的"前嫉妒".个案中就有一位先生再婚后明知妻子对他很好,但仍担心妻子心里还装着已去世的丈夫,总以种种方式加以试探,甚至连妻子与已故的丈夫生有两个儿子都嫉妒,说:"你就是对他好,不然你怎么会给他生了两个儿子?"类似这样由"一张旧船票"投下的阴影,使不少人总觉得,再婚夫妇之间始终"夹"着另一个人,影响着他们的现在生活。
(2)家庭关系的复杂化
再婚往往使家庭关系变得更加复杂。因为再婚,我们面对的家庭关系可能要成倍地增加。上一次婚姻留下的最无法忽视的"馈赠物",是孩子。
(3)敏感性和脆弱性
再婚家庭的关系往往比一般家庭更脆弱,更容易破裂。再婚家庭有两个敏感"雷区",一个是对方的前配偶,一个是和前配偶生的孩子。很多人在再婚时已有自己和前配偶生的儿女,这些儿女常常成为引发家庭矛盾的敏感点。那些一进入新的家庭就要准备给别人的孩子当后妈、后爸的,心理自然不轻松。他们深知,和继子女关系的好坏,不仅影响到再婚后的婚姻生活,也影响到自己的社会形象。前一个"雷区"可以避开,第二个"雷区"你就绕不过去,你得想法积极把"雷"排除,也就是说,得通过感情超量的投资,使孩子和现配偶都对你建立信任感,逐渐拆除情感上的篱障,使这个问题不再那么敏感,才能建立比较和谐的家庭关系。处理不好的,往往引发矛盾,造成夫妻关系紧张——再婚家庭就像一个"易碎品",不加以特殊的呵护就要破碎,而最容易出现裂缝的地方,就在继子女和继父母关系上。 例双方各带有3个孩子进入这个重组之家。
再婚家庭新成员间的称谓有一个显著特点,那就是随意性较大。为着使新成员间能迅速认同,进入角色,新家庭成员间称谓的基本准则应是“论辈分不论年纪”。北影厂著名演员赵子岳,70多岁时老伴去世,后经陈强等同行撮合,他同当保姆的妇女曹孟珍结婚,重建新家。为使孩子认可继母的地位,赵子岳要求儿子儿媳们直呼曹为“妈妈”。尽管勉为其难,后辈们依然顺从照办了。可是当他们“妈妈”之称刚出口,就遭到曹孟珍的反对,她说:“我对你们并没有生育养育之恩,凭啥管我叫妈妈呢?我看,叫阿姨或者老曹就行了。”经一家人认真协商,最后赵子岳拍板:后辈改称继母为“姨娘”。姨娘,一个似乎不伦不类的称谓,却实实在在解决了无血缘关系的家庭成员间的相互认同问题。果然,曹孟珍老人照料丈夫、体贴晚辈的行为,不仅受到北影厂的表彰,而且赢得了所有家庭新成员的好感,儿子儿媳和孙子干脆直呼她为“妈妈”和“奶奶”。由人为的称谓到自然的呼喊,曹孟珍成功地完成了继母的角色转换,而家庭新成员对她身份的认同也如瓜熟蒂落般自然贴切。
有的家庭成员中,前后人际错综、内外关系纷繁,那就更需要谨慎把握角色分寸,避免对其他成员的无意伤害。美国名将马歇尔的前妻莉莉病逝后,同寡妇凯瑟琳再婚成家。当将军的教女罗斯来看望他时,马歇尔禁不住以前妻的名字亲昵地叫她“莉莉”。罗斯听后,指出如此称呼会伤害凯瑟琳的感情,马歇尔立即不安了,并当场改口。在凯瑟琳带来的前夫的三个孩子中,艾伦在装甲部队训练。一天,在马歇尔身边工作的陆军老战士询问凯瑟琳,自己该怎样称呼艾伦。凯瑟琳大度地说,就像过去一样叫他艾伦先生好了。可是,作为艾伦继父的马歇尔听了,却说:“不行!艾伦现在是在陆军中服役,你得叫他列兵,他应叫你军士。别忘了,现在是该你给他下命令的时候了!”这里,马歇尔注意到了把继子在家庭中的称谓与在公职中的称谓区别开来,既是为了不难为别人,也是为了让继子明白他的角色是内外有别的,显得颇为得体。看来,再婚家庭中新成员的称谓确定得好,不仅能为新成员间的认同创造条件,也能为协调其他人际关系开辟道路,无疑是值得我们从伦理上和社交上重新认识的。
再婚家庭中,最棘手的莫过于对继子女的教育了。有的孩子不谙世事,心理上又特别敏感脆弱,对父母的新配偶总是难于接受,有时甚至采 取敌对态度。可以说,继子女的教育已成为向家长权威挑战的一个课题。要使双方真正从心眼里认同并接纳对方,重要的是作继父母的一方必须明白,同继子女交往 的原则是,除了付出爱心与耐心之外,还应当严格要求自己和自己一方的子女。有一个再婚之家,继子对继父的关心、爱护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娘。于是母亲不免嘀 咕了;可儿子却说:“爸爸虽不是我的亲爹,可是,既然你同他组成了新家庭,我就该真心实意把他当作亲爹;否则,组建这个家庭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有一回,那 继父酒兴正浓时家里无酒,便差孙子去买酒。正在斗蟋蟀的孙子拒绝了,老人一怒之下就揪住他耳朵斥责:“你不去,爷爷就揍你!”谁知孩子更倔了,说:“不 去,就不去!怪不得人家说你不是亲爷爷!”话音刚落,气头上的老人便打了他一巴掌,谁知儿媳妇见状也叫骂起来。晚上,继子下班回来得知此事,便召集全家开 会。他先厉声喝斥孩子说:“你快给我到爷爷那儿赔不是去!”继而又大声宣布:“从今天起,我们家不允许再发生这类事!谁要不尊敬爷爷、奶奶,不尊重父母, 尤其是不尊重爷爷,他就出门去吧!”——对于再婚家庭来说,所谓“一碗水端平”,不就体现在对待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一方的亲属的严格上吗?尤其是对于自己亲 生子女的严格,更是家庭成员之间建立起一种相互认同相互依存的关系的基础。
当然,继父母对继子女一方,除了爱心的奉献,也应注意不可 事事迁就处处忍让。凡事都讲个度,细节上尽可糊涂些,大节上却不妨清醒些。因为,继父母基本上仍扮演着父母的角色,那就得讲求是非原则,否则贻害无穷。前 述马歇尔将军,他对继子艾伦的教育就颇值得借鉴。马歇尔十分疼爱继子,送他到军校训练,毕业时继子得以被委任为军官。此时,训练中心主任盛情邀请将军出席 艾伦的毕业典礼,却遭到马歇尔的拒绝。他给那位主任写信说:“说实在的,我非常希望艾伦能在学校接受完训练又不暴露他的身份,所以请你设法,别因他毕业一 事而牵涉到同我的关系。如果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的继子,这一事实会在很大程度上否认他靠自己努力所赢得的荣誉。总之这事公之于众使我深感不安。”后来艾伦开 赴抗击法西斯的北非战场时,这位继父一面主动召集家人为他饯行,一面又嘱咐上司不能给予他特殊照顾。即使妻子抱怨将军也毫不退却。对于艾伦在战场的每次磨 炼与成功,马歇尔均去电去信给予激励。甚至参加白宫的盛宴后,也特意去信说:“我多么想你能同我一道赴宴……”后艾伦在西西里登陆战中不幸牺牲,追悼会上 这位将军继父竟当着艾伦之妻即自己儿媳的面失声痛哭起来。马歇尔“扮演”的角色所以感人,继父子所以相互认同,不正来自将军对继子的宽严适度的谆谆教诲之 中吗?